盛唐,终南山上,茂林修竹,百鸟鸣啭,流水飞瀑,如此好的风景里,悟真寺通往龙岗的路上,发生了一件奇事,一群人围在那里,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,围观的人里面,有工匠,亦有僧人。 过了一会儿,工匠们端着烧沸的热水,急急地走进人群。再过了一会儿,又见人群中央腾起熊熊火焰和白烟——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呢? 原来,善导大师正在建净土别院,这一天,在通往龙岗西侧的路上,工匠们发现一块硕大无比的岩石横卧在路上,十分妨碍事,不但施工材料无法运过去,连人也通不过,。总之,这成为了当前继续施工的最严重障碍了。 看来,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打碎它。可是这么大的石头,要怎么打碎呢?有人想出了主意,说用热水烫碎,几大缸水浇了上去,石头除了腾腾地冒着白气以外,没有丝毫想要裂开的意思。又有人提议用火烧,于是大家又搬柴点火,一阵熊熊烈火过后,大石头除了熏黑如漆外,亦不见裂碎之兆。各种各样的办法一一试过,可是大石头都如如不动,真是顽石一块啊! 最后,一位悟真寺的僧人提出,直接用钢钎铁锤凿开它。于是,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轮番上阵劈石。这个方法果现奇效,大石头居然一点点出现裂缝!由于石头实在太大,一连数天,都还难以彻底打碎,不过总算是看到了希望。 这一天,随着裂缝越来越大,越来越接近石头的核心部分,一个石匠使出通身的力气将铁锤砸下,“砰”的一声,大石迸开了一个口子。口子里居然微微透出一束金光,石匠觉得讶异,招呼大家一齐来看个究竟,只见石头中有一个东西金光闪闪。见此异象,石匠仔细琢磨,找了个绝好的角度,使劲一抡,再听“砰”的一声,眼前居然现出一尊阿弥陀佛金像,佛像高约五寸,相好庄严殊特,绝非人工所能为。 如此大石,四面无一缝隙,金佛绝不可能是人为放进去的。 僧人见后,又惊又喜,跑到方丈室,急不可待地向善导大师汇报此事。 大师走来,接过金佛仔细察看,知此乃是众生福业所感,是净土教即将兴起的灵瑞祥兆。于是将金佛供奉在悟真寺大殿里,这一金佛也就成了悟真寺的镇寺之宝。 这一奇闻,一传十,十传百,不久便轰动了京城长安,长安城男女老少纷纷前来看个究竟。不信佛的,一睹当下便信了;已信了佛的,信心更加充足,人们对悟真寺的住持善导大师亦信心倍增。 《续高僧传》和《法苑珠林》记载了这件奇闻,。道宣律师说,当时记载这件事的时候,金佛还完好无损地供奉在悟真寺里。 上有天堂,下有李唐,让我们且回到千年前的大唐长安城。 一百五十米宽的朱雀大街,宽阔的街道上,一片翠绿,槐树、杨树、榆树、柳树及桃、杏等葱葱而立,长安城在绿荫中显得生气勃勃,甚是赏心悦目。 长安城西市,到了中午开市时刻,人声鼎沸。店铺鳞次栉比,物品琳琅满目:高昌、龟兹的葡萄酒,回纥的名马,吐蕃的杂药,南诏的生金、丹砂,日本的玛瑙、琥珀,尼婆罗的菠菜、混提葱,吐火罗的鸵鸟,列货丛杂如星之繁。穿流在街头巷尾的人们,表情和乐而安稳,自信而欢愉。 高鼻深目发卷的胡人,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,交流起来并无大碍。他们不仅带来了本国的珠宝、玉石、象牙等奢侈品,还带来了美丽的胡姬,长安城的百姓对这些外国人早已见怪不怪。 寺院遍布全城,不仅数量多,规模建制也相当宏大,琳宫灿烂,梵宇斑斓,法相鎏金,匾额凝丹。 此时,如果你走在大街小巷,到处都能听见念南无阿弥陀佛的声音,百姓们口里哼唱的小调,清一色都是南无阿弥陀佛,偌大的菜市场,居然没有鱼肉荤腥之物摆出来卖。 怎么会这样呢? 原来,此时悟真寺的善导大师,不时出入长安弘法布教,大师以其高迈之神智,深彻之悲心,超人之气魄,写经,讲说,著述,又通过壁画、音乐、雕塑等一切手段,广泛地劝人深信因果、改恶向善,念佛求生西方,很快,净土宗便风靡长安城。此时的长安,家家念弥陀,户户有观音,满城到处都是念佛的声音,俨然一个佛国世界,长安百姓渐渐竟至于家家户户断肉食素了。 众所周知,唐朝长安城是世界上最有名的国际性大都市,人口在百万以上,更有外国的商人、使者、留学生、留学僧等总数不下3万人,当时来长安与唐通使的国家、地区多达300个。古代的长安,没有电脑,没有网络,没有手机,没有印刷机器,没有麦克风,在极其原始的情况下,善导大师是如何做到使全城断肉念佛的,这真是令人咂舌,令人匪夷所思。 然而,正所谓“非常之人,必有非常之事”,非常之事,必待非常之人,弥陀化身的善导大师自有其不一般的感化之力。 善导大师内心有无尽的慈悲,愍念众生,包容一切,所到之处,众生无不蒙其摄化,后人仰赞他的德风而言:“慈树森疏,悲花照灼。” 大师待人虽然慈悲宽容,所弘扬的净土法门对众生也没有过高的要求,但大师个人的行持却非常精严,其精严程度,古今少有。
史料上记载,大师每次进入佛堂便恭敬合掌,跪在佛前,一心称念佛号,一直念到声嘶力竭才停下来,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,也都念得通身汗出,愿生心之至诚,以致至于此。 他白天出外接引信众弘法,晚上夜不倒单,精勤用功,三十多年不曾睡过片刻,平时除了洗浴外,都未曾脱掉衣服。 他严持戒律,纤毫不犯,从来不举目视女人。 他对一切人,不管对方是在家、出家,是善恶、智愚,都尊敬如佛;自心却谦卑至极,从不以和尚、大师自居,哪怕是刚出家的沙弥向他顶礼,也绝不接受。平日里自己的衣服和碗钵都自己洗刷,从不找人代劳。 他从不和人谈笑游戏、说无意义的话、做无意义之事,杜绝一切名利之念,外出时也不与众人同行,都是一个人独行,以免谈论世事,妨碍念佛。 平时所到之处,信众争相以各种物品供养他,他概受用,全部转施他人。有精美的食物,便交给寺院斋堂,供大家一起食用;粗劣、难以下咽的食物,则私下里自己吃掉。若有信众布施金银钱财,便用来写《阿弥陀经》分赠有缘人,或者请人在寺院墙壁上画净土变相图。大师一生共写经十万多卷,画净土变相图三百多幅。他不管走到哪里,只要看到有寺院及塔毁坏,即施钱请人营修。 明朝四大高僧之一的莲池大师深心归仰感伏于大师的巍巍高德,极口赞言:“善导和尚,世传弥陀化身。观其自行之精严,利生之广博,万代而下,犹能感发人之信心。设非弥陀,必观音、普贤之俦也,猗欤大哉!” 莲池大师赞叹善导大师即使不是弥陀再来,也必然是观音、普贤这样的大菩萨化身。 善导大师除了圆满地弘传了净土法门的真实义,还因为他生前自行如此精严,所以才能够感发万代众生之信心,利益如此广博的众生。
河南洛阳,伊河如镜,又如玉带,波光潋滟,岸边杨柳依依。河畔两山对峙,如蜂窝般密布于两山崖壁上的石窟佛龛,蔚为壮观。 盛唐,伊水东山一处不时传来“叮叮当当”凿击山石的声音,山下人头攒动,人们正在紧张有序地完成着一个很大的工程,:有的挥动铁锤凿着山石,有的挑筐运走石块,有的拿绳尺丈量长宽…… 有一位稍上了年纪的老僧,静静地站在佛容依稀渐露的山崖前,目光坚毅而深远,神情清静而慈悲。 他,就是工程的总设计者、监造者,古代称为检校僧的善导大师,此时,他正在监造史上绝无仅有的旷古神工——龙门卢舍那大佛。弛名中外的龙门大佛,是善导大师留给后人的伟大杰作。 唐高宗咸亨四年(672年),唐高宗发心在龙门修福造佛,皇后武则天以其脂粉钱二万贯作为资助。 由于善导大师的佛教艺术造诣早已名扬海内,上达天听,于是皇帝下诏命他为检校僧,负责主持监造。 大佛前后耗时三年,是龙门石窟中艺术水平最高,、整体设计最严密,、规模最大的一处。 大佛依山而坐,居高临下,使仰视者崇敬之心油然而生,佛陀的睿智与慈悲触目可及,佛的博大胸怀与悲愍之心展现无遗。 主像卢舍那大佛通高17米,头高4米,耳长1.9米,大佛端坐于莲花座上,身披袈裟,衣纹简洁而清晰流畅。发髻呈波纹状,面部丰满圆润,眉如弯月般修长而舒展,目光寂静而含蓄,恬淡凝神,雍容睿智,气宇不凡,嘴边微露笑意,显示出内心的平和与安祥。其严整周密的几何尺度将佛陀的面相刻画得庄严肃穆,佛陀的博大胸怀与慈悲无尽,也被演绎得淋漓尽致。 唐朝以丰满为美,今人以瘦削为美,古今中外的绘画、雕塑等艺术,往往会随着时代、地域的不同而难以得到人们普遍的欣赏与认同,此方人以为精美绝伦,另一方人却觉得平庸无奇,索然无味。然而,这一尊卢舍那大佛,似乎超越了时间与空间,每一方人、每一时代的人,都在一睹的当下不约而同地惊叹他的庄严精妙、磅礴气势,仿佛大佛所打动的,是人类内心的最深处。在内心深处,每一方的人、每一时的人都是一样的。人们不觉会异口同声地说:“这尊大佛,就是特别为我而雕凿的!” 只有深体佛心而又具有登峰造极艺术造诣的善导大师,才能将佛的大慈大悲、大智大慧如此真实地展现在这个世间! 永隆二年(681年)三月许,善导大师正在长安城实际寺内指导画净土变相图,有一天,他忽然催促画工加快速度,尽快完工。 有弟子知道后,心生诧异,因为大师素无催人赶工的习惯,于是恭敬地问大师,大师答道:“我很快就要往生了,最多再住两三晚而已。” 弟子们如闻晴天霹雳,虽知大师这是化缘已尽,只是回归他的极乐本国,然而,大师恩德如山之高,似海之深,此时师去,无异于佛教大厦之梁柱将崩,众生将永远失去依祜,弟子们一时无法接受,各自强忍着悲痛,密切地观察着大师接下来的一言一行。 几天后,大师忽然略显憔悴,示现轻微的病容,弟子们知道时间到了,于是集在大师周围共同念佛,与大师诀别。 在大众念佛声中,大师怡然长逝,回到了他的西方净土。 当往生时,满屋充满奇异的香气,空中美妙的音乐久久方歇,去后很久,依旧全身柔软,面色和平时一样。 这一天是永隆二年三月十四日,大师世寿六十九。 素来崇仰善导大师德行的唐高宗,听到消息后,万分伤心,连续五日都没有上朝。 其后弟子们为大师举行葬礼,各自哀哭宛转,甚而闷绝于地,长安城中万人空巷,百姓倾城哭送,天地为之悲戚,鸟兽为之哀鸣。 少康大师在《瑞应删传》为大师做传记而言:“佛法东行,未有禅师(善导大师)之盛德矣。”佛法自从东汉传入中国以来,将近一千年的时间里,没有看到哪个高僧的盛德超过善导大师的。 古代长安城南郊,南望终南山,北眺长安城, 潏河与滈河交汇处的东北,所谓临水面山之佳地神禾塬,一座大塔,巍然耸立云霄,这便是安奉善导大师舍利的崇灵塔。 善导大师入灭后,怀恽法师日夜怀师心切,“想遗烈而崩心,顾余恩而雨面”,为了忆念恩师的盛德,怀恽法师在公元681年,选择终南山麓的神禾塬最为灵秀之地建塔立碑,塔名为崇灵塔。塔由青砖砌成,壁厚两米,周回200步,平面正方形,为仿木结构,原塔周围十三级(因年久残毁现为十一级),现高33米。 后来,弟子们又依塔建寺,寺名为香积寺,怀恽法师和他的师弟净业法师相继住持此寺。 由于善导大师的盛德,唐高宗呈佛舍利“计千余粒”予香积寺,并以“七珍函笥”为装饰,同时以“百宝幡花”供养道场。 武则天皇后登上皇位之后,仍然怀念香积寺,因而“频临净刹,屡访炎凉”,每次都“倾海国之名珍,舍河宫之秘宝”,大兴供养。 一时,瞻仰和礼拜善导大师灵塔的信徒络绎不绝,香积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,占地300亩,建有11个院落,有“骑马关山门”的传说。 寺院内风景秀丽,史载:“神木灵草,凌岁寒而独秀;叶晴花明,逾严冬而霏翠。岂止风高气爽,声闻进道之地;故亦临水,面菩萨会真之地。” 然而,一千多年来,沧海桑田,兴废更替,由于战乱、“灭佛运动”等原因,香积寺昔日的宏伟建筑今存不多,然而善导大师的崇灵塔,凌越一千三百年的风雪,如今仍岿然屹立,彰显大师万古不灭的遗德,平添后人无限遐思与渴仰之情。
王维(700—761),字摩诘,盛唐开元进士,诗歌、绘画、音乐,每一门皆有绝世造诣,是罕见的艺术全才。平生信佛,素服长斋,喜禅好静,有“诗佛”的美誉。 晚年的王维,曾经游历香积寺,留下一首脍炙人口的《过香积寺》: 不知香积寺,数里入云峰。 古木无人径,深山何处钟? 泉声咽危石,日色冷青松。 薄暮空潭曲,安禅制毒龙。
作者只知道香积寺在山间,而不知道具体位置,步入茫茫山林中去寻找,行数里即进入白云缭绕的山峰之下。古树参天的丛林中,杳无人迹,忽闻寺院悠远的钟声,却不知是从哪儿传来的。山中危石耸立,流泉自然难以轻快地流趟,只能在嶙峋的岩石间艰难穿行,传出仿佛人呜咽的流水之声。夕阳的余晖涂抹在茂密的青松上,一片幽冷的气氛。暮色降临,终于在一泓潭水边找到了寺院,于是便留宿寺中,晚间与僧人一同坐禅。 这首诗细致生动地描绘出当年香积寺静谧、安宁、幽遂、深不可测、优美脱俗的景象,却又毫无痕迹,浑然天成。 王维也通过这首诗,让更多的人了解了香积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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